當年有個秀才名叫趙志書，進考場前玩了一場風花雪月，幾首好詩幾副好畫贏得了京中當時最冷最傲的沈雪樓頭牌，靈姬姑娘的芳心，許諾考上功名後便要替她贖身，娶她為妻，結果呢，是他考中了那年的狀元，娶了禮部尚書馮家的女兒馮蔭汀，從此飛黃騰達，升官發財，快活無比。

至於靈姬姑娘，她比其他故事裏的女子還要慘一些，這位馮蔭汀姑娘並不如她的名字這般柔美可愛，她聽說了趙志書與靈姬的舊事，心生嫉恨，握著瓶毒藥撒在了靈姬臉上，靈姬自此毀容。

長善對這故事很感興趣，故而不像以往那般從在一邊盤膝打坐，反而聽得津津有味。倒是君臨，顯得漫不經心。

“這靈姬姑娘實在太可憐了。”長善感嘆一聲。

“是啊，若非她有一副好嗓子，又彈得一手好琵琶，只怕現在沈雪樓也早就把她掃地出門了，自那以後，她性情大變，放蕩無比，可憐一代美人竟落得如此下場。”君安搖頭嘆息。

“你怎麽一句話也不說？”長善推了君臨一把，奇怪不是她要聽靈姬的事嗎，怎麽聽完之後一點反應都沒有？

君臨喝了口茶嘆道：“一點新意都沒有，這些青樓裏的姑娘們能不能有點離奇一點的故事？比不上秦淮八艷起碼也要比得上杜十娘啊。”

“鐵石心腸！”長善一向覺得君臨是個冷血怪物，此時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。

君臨卻只道：“她們既然做了這風塵女子，就應該見多了薄情寡義的男兒，見多了還要把自己一顆真心拋出去任人宰割蹂躪，最後落得個淒慘結局，這種事情你怪誰？”

“你這人，此事明明是那趙狀元不對，你怎麽反而怪起靈姬來了？”長善越來越不能理解君臨的邏輯，幾乎要覺得這是個神經病。

“對啊，姐，這事兒我也覺得是趙志書那王八犢子不對，靈姬姑娘只是愛錯了人。”君安也有些不能附合君臨的看法。

“趙狀元自然是該死的，可是靈姬姑娘錯在……瞎了眼。”君臨如是說道。

“咯咯咯……”脆若銀鈴地聲音自後面傳來，那當真是一副好聽的嗓子，就像是初春的冬水解了凍，歡快雀躍的淌過溪澗發出的聲音，帶一絲絲沁人心脾的涼意，又帶幾分山中泉水特有的清冽甜意。

“想必這位就是靈姬姑娘了？”君臨轉身，看到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扭著腰肢緩緩而來，那一雙眼睛極好看，是標準的丹鳳眼，眼角微微上挑，眉梢眼角處還畫了一點梅花，精心修飾過的眼妝讓她風情萬種，可自眼睛之下，卻是蒙著一張紅色的薄紗，隱隱約約著便看不清她容貌。

她手中抱著一把琵琶，裊裊幾步走到君安跟前坐到他腿上，那悅耳無比的嗓聲撒著嬌：“小公子你可是好久沒來看我了。”

君安尷尬無比，往日裏他倒是不怕這些個女子往他身上又蹭又抱，要是今日當著他姐姐的面，他就怎麽都做不來那些個不堪入目的動作，急急地把靈姬推了下去，拍了拍衣服，正了正身子，清了清喉嚨，又用餘光瞟了瞟君臨，顯得拘謹無比：“你就坐在那兒，別過來。”

跟著後面的顧星樓掩嘴發笑，實在想不明白這京中惡霸在君臨面前怎麽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？

君臨只當沒有看見顧星樓一般，打量了那靈姬一番，點了點頭：“唱個曲兒吧，揀你拿手的唱。”

顧星樓卻不在意君臨的假脾氣，走到她旁邊攬過她腰肢，好整以暇地望著靈姬，打算也聽聽曲兒，剛才聽到一半可就讓他們叫過來了呢。

靈姬見著顧星樓摟著另一個男人，眼皮一跳，心想著難怪顧公子在沈雪樓裏來來回回卻從不見他過夜呢，原來他好的是這一口！

好在她也算是見多了大風大浪的人，知道眼前這幾人聽曲兒是假，有別的事是真，面紗下的她掀起抹冷笑，如溪水過澗般的聲音便響起來，那琵琶音兒也悲悲切切，如大珠小珠落玉盤。

她唱曲兒當真是極好聽的，從長善如癡如醉的表情便可以看出來，長善並不是什麽風雅的人，單純的就覺得這曲子這嗓子太美太妙，餘音繞梁三日而不絕，大概便是這樣。

君臨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她讓我想起個人。”

“誰？”顧星樓好生自然地接住問。

“木小樹。”君臨想起伶人樓那個聲音脆生生的小姑娘，愛著一個不是和尚的和尚，最終落得慘死的木小樹。

“嗯，好耳力，木小樹曾經師從靈姬姑娘過一段時間。”顧星樓說道，順便還把君臨耳邊沒紮緊的一縷頭發擱置在她耳後。

“看來木小樹不僅從靈姬姑娘這裏學到了唱曲兒的功夫，連癡情的性子也學了來。”君臨望著靈姬，想從她眼中看出些什麽來。

靈姬只是彎眉一笑，連眼角的梅花也都像是要綻放開來一樣，咯咯的笑聲極為清脆：“這位公子真會開玩笑。”

“是嗎？我還以為靈姬姑娘還對趙志書的有著一片情，看來是我多想了。”君臨品了口茶，滿不在乎地說道。

“陳年往事，沒想到居然還勞公子上心，靈姬受寵若驚了。”看不出靈姬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，但她表現得，的確不在乎，甚至提起趙志書這個名字時都顯得不帶半分其它感情色彩。

君臨起身，走到靈姬面前，勾起她的下巴，看了一會兒那雙好看好的眼睛，覺得這挺有意思的，靈姬是下半張臉不能見人，而她自己是上半張臉不能見人，忽然她指間一並，扯落了那張她臉上的面紗。

左臉真漂亮，鵝蛋臉的標準臉型，膚如凝脂，不帶絲毫瑕疵，可是整個右臉卻都毀了，一塊拳頭大的醜陋的，凹凸不平的，漆黑的，扭曲的皮膚便猙獰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。

“你！”靈姬霍然起身，連琵琶都摔了，捂著右臉直直地盯著君臨，眼中終於有了憤怒的神色。

“你太過份了！”長善看不下去，站起身來對君臨吼道。

“姐……”君安也有些不忍，這樣生生剝開別人的遮羞布，總是有些殘忍。

唯有顧星樓雙手枕在腦後，靠在軟榻上，笑盈盈地望著君臨，沒有半分不滿。

君臨輕飄飄地扔了那面紗，還是勾起靈姬的下巴，笑聲說道：“我還以為你真不在乎。”

不知道靈姬心中輾轉過怎樣的情緒，只見她眼中的憤怒一點點強行壓下去，染上一層水霧，冷笑一聲：“公子若是來羞辱靈姬的，那目的已然達到了。”

“羞辱你？不，我是來救你的。”君臨松開手指，踢開她腳邊的琵琶，有一根弦應聲而斷，發出一聲悲鳴。

可君臨並不是救世主，她是惡魔，帶著天使般的微笑，你會上天堂，還是會下地獄，全然未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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